教會我無條件的愛,是爺爺
二○一一年爺爺的離開,是我生命中莫大的衝擊。爺爺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,雖然他不是我的父母,但他就像我的父親,也像我的母親。
三歲的時候,我和妹妹就跟著爺爺奶奶來到台灣,爺爺就是帶著我們長大的那個人。
我們來台後住在民生社區,我就念民權國小,在學校對面巷子裡的一棟公寓,住了六七年的時間。
從小,我身上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,都是爺爺處理的。奶奶比較強勢持家,她會帶我們去買衣服、買玩具、剪頭髮,但相對來說,更溫柔的對待,都是來自於爺爺。
比方說,我永遠不會忘記,爺爺每天中午到幼稚園接我們放學的時候,會在幼稚園旁邊的市場,買兩個包子給我們吃。一個是鹹的肉包,因為我愛吃鹹的;一個是甜的豆沙包,因為妹妹愛吃甜的。
那時,我們兩個小不點特別龜毛,我們吃包子,但不吃包子餡。我們只想吃沾了豆沙、沾了肉汁的包子皮。於是,爺爺每次把包子遞給我們之前,一定會先一口吃掉肉餡,再一口吃掉豆沙。把我們喜歡的包子皮,送到我們面前。
爺爺就是一個這麼溫柔的人。
他會帶我們去買小學的制服、牽我們上學,考試成績好的話,就帶我們去買禮物。爺爺就是一個這樣的存在。有什麼需求,我們總是去找他。
所以我常說,爺爺是這世界上第一個教會我無條件的愛的人。
我一直以為爺爺是一個理所當然的存在,雖然他後來有好幾年的時間,都待在病床上。而我直到三十多歲都還住在家裡,很主要的原因,除了我認為陪伴家人是理所應當外。回家就能看到他,感受到我們存在在同一個空間裡,成為我很重要的支柱。
當爺爺離開這世界,我心中的悲傷巨大到難以言喻。於是,當我經歷過爺爺離世,我再也無法對人說「節哀順變」。因為我知道,根本沒有節哀順變這回事。當悲傷確確實實出現在人們生命當中,沒有任何一套標準處理程序,能讓人照著步驟就順利消化它。
每個人都只能用自己的方式,去經驗、去化解那份複雜的情緒。爺爺過世之後,我就像負氣一樣,去了很遠的地方。
爺爺在台灣的喪事一辦完,我就跟著弟弟、堂弟一行人去了阿姆斯特丹。當時我們心想,阿姆斯特丹是全世界最自由的地方……還記得那時是二月,冷死了!雖然冷死了,但我們還是想要去世界上最自由的地方!
我們都是第一次去阿姆斯特丹,所以該怎麼玩,就怎麼玩,我什麼也沒多想。在那裡,還掉了錢包!
六年後,我拍攝紀錄片《明天之前》的第一站,剛好又是阿姆斯特丹。再一次來到這裡的我,看著似曾相識的景象,走著走著,就掉下了眼淚。身邊的同事都嚇壞了,這麼歡樂的一個城市,妳怎麼哭了呢?
「我突然想起之前來的時候,」我說:「上次來的心情,和這次完全不一樣。那時的我,對世界一無所知。我以為這個城市,就是這樣。」
然而從二○一一年到二○一八年,我從生命中學習到的,我對於覺察的學習與生命的理解,都已讓我變得截然不同。
當我走在阿姆斯特丹的運河橋上,彷彿看見過去的我迎面而來。我好想跟她說聲:「一切都會沒事的……」想到這裡,於是潸然淚下。走了一圈,我又回到了同一個地方,但這時的我和那時的我,早已判若兩人。
或許我還有眼淚,但那已不再是悲傷的眼淚。
二○一一年阿姆斯特丹的旅行才到中途,我就決定,我要接著去看北極光。一個禮拜之內,找好旅伴,決定了行程。二月底從阿姆斯特丹回香港辦完爺爺的告別式,三月初我就馬上出發前往阿拉斯加。
爺爺在世的時候經常進出醫院。好幾次我安排好長時間的旅行,會因為爺爺突然住院而取消。於是,當爺爺不在了,我心中也有種賭氣的感覺:「好啊,現在這世界再也沒有什麼能牽絆我,那我就要去最遠的地方!」
「我穿著厚重的衣服,在零下二十度的荒野裡,一面看著極光,一面流眼淚...」故事未完待續,請繼續看第二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