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外遭起訴,心灰意冷
「其實,我自己有一個經驗,是為了採購化妝品……」劉素英緩緩說出五年前,遭到起訴的事。
當時媒體報導這件案子的標題聳動:「鄧麗君最後妝師涉瀆職遭起訴」,報導上提到劉素英被檢舉洩漏遺體用化妝品標案內容給特定業者,遭到檢調查辦起訴,也順勢簡介她替多少名人化過妝。
冠上頭銜再安罪名,是媒體把素人推向大眾的一貫手法,但其實她的初心簡單,只是想在把持遺體化妝品品質的前提下,以最少的成本購買最多的量。而當時全台只有一間廠商獨家代理該品牌化妝品,劉素英說:「因為他獨家代理,我當然找他啊!」
檢調大動作到代理商家裡搜查,想找出劉素英圖利的證據,結果風聲大雨點小,查了幾個月一無所獲。
「我沒圖利廠商,他們也沒給我東西,大家純粹基於對工作的熱忱而互相幫忙。」
無償幫助劉素英的律師認為,這件案子能夠繼續打官司、討回清白,但她已心灰意冷,無奈地表示:「反正就是罰我錢,我覺得同事之間捅來捅去,有什麼意義?」
最後她選擇認罪協商,當初的一片赤誠之心也被澆熄了大半。
移靈走廊的眼淚
「我的哭點很低,一些小事就很容易觸動我。」
早期劉素英的辦公室對面就是化妝工作間,大體移靈都會經過辦公室前的走廊。移靈時,家屬哭天喊地,她也會不自覺地跟著難過流淚。
日子久了,她開始習慣禮儀師手中搖動的鈴聲,家屬乖乖遵守SOP,何時該跪下,何時要哭喊,精準地把傷痛「交出去」。
儀式把悲傷程序化,對她來說,走廊上的離別變得不真實,直到切身感受死亡的距離,劉素英才懂走廊上的眼淚是怎麼一回事。
職涯最悲働的一天,劉素英至今還能感覺當時潮濕、沉甸甸的心情。
當年從待化妝名單上看見「郭若男」這個名字、忐忑不安地拉開冰櫃,熟悉卻沒有血色的若男緊緊地闔眼,劉素英被時間抽離霎那,看見了只有她和若男在的教室,再回神,眼淚早已氾濫。
她親自幫好友的大體化妝,一觸碰若男的臉,無止盡的眼淚翻騰落下。同事告誡她,眼淚不能滴到往生者,不然若男會捨不得走。
「但那些箴言對我來說不受用,我突然發現原來死亡可以離我這麼近。」
尤其看到若男的媽媽,更是難受,再多的安慰也起不了任何作用,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痛,或許撕心裂肺還不足以形容千分之一。劉素英只能抱著她一直哭、一直哭。
即使閱過無數生離死別,父親的離世才是她學習離別的開始。
父親過世的早上,劉素英特地打開房門察看,父親雖略顯虛弱地躺在床上大口喘著,她還是關上房門去上班。工作不久,同事打開工作間告訴她:「你爸走了。」要她趕緊回家。
「很遺憾沒見到父親最後一面。」劉素英悲傷地說。
父親最後的儀容是她親自打理的,即使已過了十年,切身之痛仍難以釋懷,不需聽從任何指令,只要一想起這件事,悲慟便隨之而來。
死亡其實並不無情,而是貼心,每年每月在眼角刻鑿渠道,好讓人一思念就有地方發洩。
「為什麼人的眼淚那麼多呢?」直至十年後的今天,劉素英的眼淚仍在閃動。
本文摘自《眼淚的重量:聽23位送行者說他們看到的人生故事》/楊敏昇(新竹地檢署法醫)/台灣東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