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對夫妻,六個人物,個個健康是奇蹟
結婚後,這六個人都健康,並不容易。隨著年歲漸長,機率愈來愈低。若將每個人狀況分為「健康」、「疾病」、「死亡」三種,六個人都屬於「健康」的機率,只有七百二十九分之一。
以我為例,因母親自三十三歲即罹患慢性病,與妻子成婚時,她是肺結核患者,我結婚後從來沒有六人全部都健康的時候。婚後第十二年,岳父過世。婚後第二十七年,母親安息主懷。第三十二年,父親辭世。自此之後,只剩下多病的岳母、常生病的妻子,還有不知道算不算健康的我。
這本《面對父母老去的勇氣》主題是作者經歷父親、母親的病痛,乃至死亡,還包括自身罹患心肌梗塞時的掙扎。如同作者提醒的:「人生不能後退,身體的退化也不可逆,沒有人可以擺脫老化。人的年齡不斷增長,並不單單代表從青春高峰走下坡,我們應該能從年齡增長中找到值得肯定的意義。」他示範如何找各種肯定的意義。
中年人的功課是學習做照顧者
我是社會學家,愛分析,愛說真話。我必須提出諍言:除了身體狀況,更關鍵的是家人間微妙的關係。六個人,有多達三百零一種關係。換言之,每一種關係都好,機率是千分之三點多。但我也是社會工作者,應該多些分享,尤其是給予正面能量的分享。這本書基本上是分享,我就分享最近幾年的經驗吧!
家母長期需要照顧,她人生最後幾年,有二十四小時的主要照顧者。家父罹癌後,也有二十四小時的主要照顧者。但那位照顧者的表現,讓家母家父都吃了苦頭,也讓我們子女生氣,卻始終沒勇氣改變困境。我多麼希望有更多真正關心且瞭解老人的全職照顧者,成為適合的人力。家父辭世後,我連續寫了《老年學概論》、《老人心理學》、《老年社會學》、《家庭與家人關係》,目前正在寫《老人照顧》。唯有堅實的知識為基礎,老人的照顧者才可能真正懂老人,懂得照顧老人。
寫書容易,照顧人比較難。妻子去年三月因心房中膈缺損動了手術,住了幾天醫院。今年三月來場更大規模的,二日跌倒,左膝髕骨碎成三塊。愛妻不良於行,我是主要的照顧者,這是比做老師、寫文章、做廣播都要難的考驗。去醫院看病、去中醫診所復健、去藥房抓藥…,都是小事。買菜、做菜、跑銀行郵局…,也是小事。不過,很多小事湊在一起,要任勞任怨,要和顏悅色,絕非易事。
妻子的傷,其實是小的,傷筋動骨一百天,幾個月就會好,無數人的傷,難以痊癒。妻子試著問能否算是身心障礙者? 當然不是。全台灣已經有七十五萬失能、失智、身心障礙者,需要長時間的照顧。照顧,比正式的工作還要辛苦。上班,一週四十小時;照顧一晃眼就是四十小時。中華民國家庭照顧者關懷總會統計,平均每天照顧時間是十三點六小時。服務時間比照便利商店,全年無休。
更重要的,平均需照顧十年。我有好些朋友因為要照顧父母或配偶,早早退休,全台灣有上百萬的人因為要照顧父母或身障者,提早結束職業生涯。
在分享照顧歷程中自我療癒
因此,恭喜全家都健康的讀者,實在太幸運;羨慕全家都和樂的讀者,實在太珍貴。但我的烏鴉嘴提醒,萬中選一的美好時光可能隨時結束,生活重心因為一點事故或疾病,立即由彩色變成灰白,醫院與診所,不可能是彩色的。心境轉換為低沉,難以展歡顏。
「當你所愛的人病了」時,除了作為照顧者之外,該做什麼呢? 分享吧! 作者在此書示範了具體的作法。當他的父親母親在醫院接受治療時,他以寫作來進行自我療癒,治療因為父母的病而受創的心靈。其實,他自己也病了。透過動筆,他面對自己的有限,這是人生的必修課。
生病使我們知道自己多麼的有限,以往人生的主題是「我想、我要、我能」,都是肯定句。但因為家人和自己的病痛,生命的主題轉換為否定句,作者一再提到「我不想、我不要、我不能」,例如「我不能強逼父親實現我的願望」、「不要期待對方會說謝謝」、「不需要對父母激動」、「子女不能阻止父母想做的事」。每一個不,都有些無奈,都顯示自己的疲憊、乏力、困倦…。
放下對權力的執迷,承認人生的有限
作者深刻觀察到家庭裡的許多問題,尤其是與父母關係的癥結來自權力之爭。一方刻意要對方順從自己的意志時,必然會造成不愉快。他提醒:「覺得自己對而對方錯,便已陷入了親子間的角力。而解決權力鬥爭只有一個方法,那就是放棄鬥爭。」他曾經希望父親母親按照他的要求來生活,認為該何時吃何時睡何時動,認為該吃什麼該如何走動,但要求愈多,衝突愈多。如此處境,做過照顧者都心知肚明。
中年男子,最重要的人生課題是──承認自己的有限,因此設法與人和好。我在天下文化出過一本書《最近有點煩:中年男人心事》,「煩」這個字最足以描述這個階段男子的普遍心境。不過,煩像是病卻不是死亡,煩是低潮卻不是深淵,煩是失望但非絕望。
煩,可以不那麼嚴重。只要我們多些知性,深刻認識病、痛、老、死。只要我們多些感性,懂得欣賞前人的分享。只要我們多些靈性,更深覺察父親、母親、配偶、自己,乃至生命的功課。
本文摘自《面對父母老去的勇氣》/岸見一郎(日本阿德勒心理學會認可諮商師)/天下文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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