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可能會以為她是街頭藝人;不是。當年她只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工業設計師。為了瞭解高齡者到底有多難為,她用不對的眼鏡模糊自己的視力,降低聽力,減少腿部伸展的幅度,然後拿拐杖彎腰慢走。
她扮裝成九種不同型態的老婦;搭巴士、趕地鐵,走遍各地只為了要徹底了解高齡者生活的種種細節。她長年對外分享經驗,敦促大眾了解高齡。
「作為老年人,即便對生理肢體上的無奈是準備好了,但自覺方面的負向感受是永遠無法釋懷的」:比如在路上被輕蔑、遭霸凌、被偷被搶。她扮貴婦時,受到禮遇;但扮成提袋遊民,甚至被驅趕去公園樹叢裡小便。
現在派翠西亞也在大學開課,聞名世界。但是那三年多的老婦生活經歷,使她堅信對待高齡者,是同理心而不該是憐憫。她反對用疾病和衰弱去汙名化高齡;因為高齡者並非獨立自成一族,高齡只是同一個人變得「比較多歲」而已。
我常常靜靜讀著派翠西亞的事蹟,讚嘆她的睿智和勇氣扮高齡者做田野調查。雖然我也曾在國外失智安養院作過義工,但是和她一比就自覺慚愧;因為派翠西亞的專家本質是當事人經驗,不是膚淺的照顧者傲慢。
ㄒ
做為照顧者,我們往往褪不去優越感,夸夸其言卻隔靴搔癢:我曾經苦勸一個93歲的安養院民不要抽菸,因為抽一根菸少6分鐘壽命;我曾經粗魯地想協助一個初見面的失智院民回想往事,因為我讀過他的資料。直到有一個上午的活動,當二戰期間的音樂響起,原本懶散疏離的院民立即輕快地配對、開舞,彷彿機器被啟動了,我才謙卑起來。
算算每一對都超過一百五十歲;站在八千歲之間,我忍不住自言自語:究竟是活多久重要呢?還是活著有感更重要?當年在美國唸書,人口學深遠地吸引了我。
70年代的台灣一年生出一個基隆市人口,人口金字塔呈現寬屁股三角形,年年擔心人口爆炸。但是人口學讓我醒覺到人口結構的比其實是動態的,除非出生嬰兒數能不停地擴張,否則平均壽命不斷延長的結果,金字塔終有一天頭重腳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