請不要為我舉辦喪禮!
我從年輕時就決定,死後不想舉辦喪禮。因為我不僅討厭參加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的婚禮,也不喜歡出席喪禮。
我從大學時就覺得喪禮是一項瑣碎、麻煩、陳腐,且象徵著階段制度的儀式。當時華族的喪禮排場是何等盛大,但我也參加過除了家屬只有兩三人出席、場面冷清的喪禮。讓我開始思考喪禮究竟有什麼意義?為什麼大家要做這種象徵身分差別的事呢?
再說,死去的當事人根本什麼都不知道,既然如此,大家究竟為了什麼聚在一起呢?我也見過不少出席喪禮的人,只是因為「去了可以和某些人碰面」之類的打算、考量或利害因素,所以才姑且出席。名人去世後,總會在大型殯儀館舉行喪禮,或是在高級飯店舉辦告別式或追思會,通常很多人都會出席。不過,真正懷著思念故人的心情出席的人,究竟有幾個呢?
如果兒女親友眾多,喪禮的主角就成了這些人,若沒有好好辦一場像樣的儀式,反而會招來「家屬都在做什麼!」的閒言閒語。不過我沒有任何親人,所以不會有這種困擾。
也有人希望舉行生前喪禮,熱熱鬧鬧地和眾人一一道別。這都是個人的想法,所以也沒有什麼好壞之分。
我不想要任何喪禮或追思會,因為我不想讓場面最後變成無意義的社交場合。再說就算我舉行喪禮,出席的人也都是基於人情,既然如此,我也不好意思讓大家特地跑這一趟。如果只是人情考量,是否出席其實都無所謂。而既然我不需要人情考量的出席,喪禮也就沒有必要了,只要把我燒一燒、送到墳墓裡就行了。
我的墓地早已安排妥當,就在父親故鄉愛媛縣的今治市,與二十八年前去世的先生岩崎嘉一分葬兩地。先生的墳墓位於靜岡,是他死後才建的,因為有戀母情結的他生前曾表示想和母親葬在一起。同一個地點還葬著先生的雙親和兄長夫妻二人。
先生臨終前,大伯曾告訴我「妳以後不能葬在我們家的墓園裡」。當時我只是簡單回答「這樣啊,我知道了」,其實心裡直喊著「太好了,謝謝」,高興得連理由都沒過問。婆婆生前,我已經因為婆媳問題吃盡了苦頭,如果死後還要葬在一起,真的饒了我吧。
我想靜靜離開人世,連死訊都不要公開
我在遺書中除了表明「不要喪禮,也不要追思會」之外,還明確拜託大家,「死後絕對不要公開我的死訊」。
知名女演員原節子在二○一五年以九十五歲高齡離開人世。自從她退出螢光幕,隔年曾出席名導演小津安二郎的喪禮之後,已經五十多年完全沒出現在公開場合了。當我接到死訊時,距離她過世已經兩個半月了。
她的死除了讓我感到震驚之外,也開始思考「我想跟她一樣」。我不希望自己最後是以「橋田壽賀子於○月○日因病去世」的方式,出現在電視新聞或談話八卦節目中,也不想看到自己生前的影像被拿來播放。但反正我也沒留下什麼正式的影帶就是了。
所以,雖然和原節子小姐比較這個不太妥當,但我覺得最理想的方式,是大家偶然才想起「最近都沒看見橋田壽賀子了呢。什麼!她已經走了嗎?」。這樣就夠了。
或者是當電視重播我的戲時,大家才想起「對欸,都忘了有這麼一位劇作家」……不行,這樣我也不要,還是忘了我吧。我希望一旦離開這份工作,在死之前就能被大家遺忘。
因為我真的不想太引人注目啊。即便是受對方關照過的人舉辦的派對,我也絕不參加,一概謝絕出席。只要出席這種場合,遇見許多久未見面的人,就會覺得對方「以前明明很優秀的啊……」而感到失望。我已經老了,不適合交際應酬了。
自己說不定也會讓對方失望,另一方面也覺得該是退場的時候了。我已經老得滿臉皺紋,身體四處喊疼,又容易受風寒,所以乾脆拒絕了所有外出的工作。
還有,只要我偶爾在螢光幕前稍微露臉,大家就會以為我要復出,紛紛來找我上節目。這全怪露臉的我不對。畢竟都是個老太婆了,實在不適合再公開露面了。
本文摘自《請讓我安詳、快樂的死:《阿信》編劇的終活計劃》/橋田壽賀子(日劇《阿信》編劇)/大塊文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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