Jane的娘家爸爸,在沒失智之前,是高階公職人員,對這個獨生女視如掌上明珠,父女之間親子關係從小就很好。初來我的門診時,Jane爸在太太和女兒陪同下,依然有著溫文儒雅的風範,彬彬有禮。
Jane爸是在一次劇烈頭痛、嘔吐,伴隨嗜睡和抽搐,被送急診後立即住院治療,醫療團隊做了一連串的檢查,包括核磁共振靜脈攝影,發現他得的是一種不常見的疾病─—腦靜脈栓塞。
一般俗稱的「腦中風」泛指「動脈栓塞」,而靜脈栓塞也是腦中風的一種,只不過是發生在靜脈,而且由於大腦上的靜脈竇分布十分廣泛,在診斷上有其困難的地方,大多發生於嚴重脫水、甲狀腺功能高亢、抽菸,或是服用女性避孕藥的病例中。
腦靜脈栓塞的Jane爸,頭痛會隱隱作痛,臨床病史較長,而後的診斷也較困難。治療穩定之後,持續服用抗凝血劑,頭痛等症狀有稍緩解,Jane爸也就放心的出院回家。但是幾個月後,由於Jane爸沒有繼續服藥,當他被女兒再帶回門診,已經是手腳運動障礙、失智、人格改變,有抽搐發生的病人。
Jane先生長期在大陸工作,孩子在外地讀書,媽媽過世後,Jane便把父親接到家親自照顧。隨著病情加重,回診時,我越來越明顯感覺得出,Jane有很深的憂鬱,不知她三番兩次的欲言又止,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?
我靜靜的等Jane情緒緩和,她深深吸一口氣,面有難色:「不是我要酗酒成性──可是,我、總得幫我爸洗澡吧?」Jane雙手摀著臉,又哭了:「每次,要幫我爸洗澡,我都得先喝個五六分醉……」
我心中有著隱隱的不安。
「我爸,會在幫他洗澡的時候,對我、對我毛手毛腳、甚至、性騷擾……我爸,他完全、真的、不記得、我是他的親生女兒……」
Jane泣不成聲,好一會,她抬起頭:「洗完澡、安頓好我爸,我難過到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,日復一日,直到最近先生回來發現,狠狠吵了一架……先生要求把老爸爸送走,他無法忍受這種事……我愛我爸爸、我現在是他世上唯一最親的親人,他孤老無依又失智,我怎麼能丟下他不理不管?可是我也愛我自己的家、愛先生、愛孩子……」
與Jane一家因看診而相識多年,我不禁要問:「有沒有想過,請看護或外籍勞工來幫忙照顧父親?」
「我自己都能忍受這種長年累月的性騷擾痛苦,我怎麼可以讓別人、尤其是離鄉背井的外傭,來承受這種、這種──」Jane狠咬著下唇,緩緩吐出「委屈」二字。
她的回答,讓我肅然起敬。
Jane倒吸口氣:「在我爸還沒這麼糟之前,我知道他有他的性慾上的需求,我曾幫他找過高級應召女郎,因為我想,既然所費不貲,應該會比較安全吧?」Jane一臉茫然:「約好地方辦事,我會先把爸爸帶進房間後,在附近找個地方喝咖啡等他,再帶他回家。」
「可是,當我爸越來越嚴重,應召站、連我多花錢他們也不要,我總不能把老人家隨便打發,他都已經病成這樣了……」
我相信,Jane會出此下策,雖然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,但是社會、或醫學,能夠給她多少的協助?而現在雙眼紅腫無助的Jane,讓我非常難過,性慾原本是天性之一,醫學要兼顧人道之下,能「兩全」相幫的,真的有限。
輕嘆口氣,我只能據實相告:「除了用藥物和衛教方法幫忙外,我所能做的,實在很少。幾十年來的醫學研究、教育訓練,在病人的性需求方面,確定能幫的,真的很有限。眼下,我只能建議妳,幫爸爸洗澡時,不要關在密閉裡空間,可能的話,把浴室的門打開,或以其他會吸引病人的話術或方式,來引導妳父親的思緒,技巧性的提醒病人,我是你的寶貝女兒、從小到大,有哪些共同的深刻回憶等等,來緩解病人因肌膚接觸而引發對性方面的渴望。這時用女兒的角色,一再提醒和轉移妳父親的慾念,在輕、中度的失智患者身上,會有效用的。」
在我寫這案例時,不知道Jane現在是否仍有照顧父親方面的困難?自那次後,Jane再也沒在門診出現過,但願她能找到妥善照顧父親的方法,兼顧到失智的爸爸和自己的家庭。
目前對於失智症病患的「性需求」問題,確實是沒有很好的方法,但從演化和大腦能力來看,人類剛出生時,原始感覺可以表現出來,但年齡增長之後,原始感覺會被額葉的功能加以調控和「抑制」。因此正常的人,有「禮儀」規範約束著言行,不會做出如隨地大小便、亂吐痰等不符合社會期待的舉動。但一旦發生失智時,額葉的功能受損,此種調控的機制消失後,取而代之的,卻是原始的本能和感覺,而造成了許多的困擾。
像Jane爸這樣的「腦靜脈栓塞」病患,臨床醫師不是那麼少遇到,若是病人的服藥順從性不好,加上心血管的危險因子沒有好好控制,一旦發病,只能追悔莫及、徒呼負負了。
當熟悉的生活環境改變了
對失智症的病人來說,一旦生活環境改變時,新環境帶來的衝擊,對一個已經退化的大腦,其實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,特別是與人的互動。
現代化的社會裡,時常看到一位失智症的病人,在幾個子女家中輪流住和照顧的情形,每位子女住三個月,或許從子女的角度來看是平均分攤、是所謂的公平,但是對一位已經是退化的老人而言,有時候是一種折磨和考驗。醫師能解決的,是依疾病的病程和病人的狀況,提供和協助照顧者能夠有一個解決之道,但非醫療的問題,是醫師束手無策的,每個人都有他的理由和苦衷,但如何提供一位失智者較好的照顧,實際上是在考驗我們所有人的智慧。
我真的不希望這樣的比喻,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:父母在子女年紀小時是籃球;大家搶來搶去,年邁時,子女把父母當作躲避球,躲來躲去;甚至當作足球,大家踢來踢去!中重度的失智症病人會有精神症狀,精神問題並不一定是精神分裂。精神分裂症的病人會有幻聽、幻想或幻視的疾病,這是疾病所產生的既定事實,因此當有退化或其他問題出現時,十分容易被家人甚至是醫療人員將之合理化,視精神分裂症為本身原本疾病之一,而不是真正的有問題。
星期一的下午,有一位四十多歲、已被診斷精神分裂症多年的林小姐,被姐姐用輪椅推進來門診。姐姐無奈的說:「我妹這一個月幻覺變更嚴重,合併有怪異的行為,不僅會隨地大小便,甚至在夜間會扯掉自己身上的衣物、咆哮、躁動,看了其他科醫師,醫師認為是精神分裂症,因此轉至精神科醫師處理,但沒效,一樣無法控制,再被轉到神經科門診,以神經科醫師的眼光看事必有因。」
一位病人會突然發生怪異行為,無法自我控制且言語錯亂,當然要追病因所在。做過電腦斷層及核磁共振等詳細檢查,我們發現病人左側額頂葉有大片中空的病灶,很有可能是病人曾經腦中風過的病灶,而此處的大腦管理的是人的記憶、情緒及空間辨識感等自我調控功能。
這種突然間的意識混亂或障礙的病人,並不少見,縱使原本已經就是異常的精神分裂症的病人,任何一個突發和過去不一樣的行為就必須去追究,特別是今日的醫療環境的發達,不要讓一個有異常的問題,在自以為是的合理化之後而被淹沒了,那會有慘痛的代價。
出現失序的騷擾行為
當病人對他人做出一些不雅的舉動,或是騷擾的行為時,這時候照顧者可用「分散注意力」的方式來處理。比如說帶到不同的地方散步,給他一些別的活動,使他的行為避免一直聚焦在性事上面。
當情況再嚴重時,譬如、病人可能會在其他人的面前寬衣解帶,這時候必須要想到病人的事出有因,通常是由於疼痛或泌尿系統的感染所造成的不舒服引起。
一般而言,病人的衣服盡量以寬鬆、容易穿脫穿戴為主,若能在別人幫忙下想穿正式的衣服時,可以嘗試著用洋蔥似的穿衣方法,將衣服一件一件簡單的往外加,使他們夠穿脫容易,但必須配合天氣狀況穿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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